酒精滥用已成为全球性的严重健康问题，每年在美国导致高达17.5万人死亡，全球范围内更是逼近300万人。令人担忧的是，尽管危害巨大，过度饮酒现象依然普遍存在。在美国，12岁及以上的酒精使用障碍（AUD）患者接近3000万人，占比近11%。

抑郁症常常与酒精滥用相伴，约有三分之一到一半的酒精依赖者同时遭受抑郁症的困扰。两者之间存在复杂的双向关系：经历其中一种会显著增加罹患另一种的风险。专家认为，遗传因素以及大脑奖励和压力反应机制的紊乱可能是其潜在的关联。

长期以来，“自我疗愈”理论被广泛用于解释为何抑郁症患者会滥用酒精。人们普遍认为，酒精主要起到缓解负面情绪的作用，饮酒被视为一种应对机制，用于麻痹情感上的痛苦。

这种“自我疗愈”理论与成瘾的异速适应模型（allostasis model of addiction）相互补充。起初，饮酒的驱动力是愉悦感，它能强化积极的情绪和享受。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动机发生剧烈的转变。饮酒逐渐变成一种逃避戒断症状和情绪困扰的策略。

酒精对大脑影响的新视角

芝加哥大学医学院的一项最新研究对这一长期以来的认知提出了挑战。该研究表明，患有AUD和抑郁症的人群在饮酒后体验到的高度愉悦和刺激，与未患抑郁症的人群相似，而非仅仅是“自我疗愈”。

“我们一直认为，人们在感到抑郁时会过度饮酒，这实际上是一种自我疗愈的行为，”该研究的首席作者、芝加哥大学精神病学和行为神经科学教授Andrea King博士说，“但在这项基于真实环境饮酒和智能手机报告酒精影响的研究中，患有AUD和抑郁症的参与者报告说，他们感受到了急性、持续的积极和有益的酒精影响——与没有抑郁症的参与者一样。”

这项发表在《美国精神病学杂志》上的研究表明，治疗方法可能需要转变重点。目前的治疗方法通常强调解决压力和抑郁症状，但可能忽略了酒精的快感在成瘾中的作用。

“如果我们不同时解决抑郁和非抑郁AUD患者中出现的刺激增强、喜欢和渴望更多酒精的问题，那么我们只解决了问题的一个方面，”King说。

实时研究酒精的影响

该研究招募了232名年龄在21至35岁之间的参与者——这是重度饮酒最为常见的年龄段。其中一半的参与者符合AUD的标准，并在过去一年中经历过重度抑郁症的参与者与未经历过抑郁症的参与者之间进行了平均分配。出于安全考虑，研究排除了有严重酒精戒断症状或自杀意念的个体。

参与者使用基于智能手机的调查问卷来记录他们的酒精体验。在一次饮酒事件和一次非酒精事件中，他们在三个小时内每30分钟回答一次问题。目的是评估酒精如何在真实环境中影响他们的情绪，而不是在受控的实验室环境中。

结果显示，酒精略微降低了负面情绪，但这种效果很小，而且并非AUD或抑郁症患者所独有。然而，积极的影响——刺激和快乐——在AUD患者中明显更高。令人惊讶的是，在患有AUD和抑郁症的人群中，这些影响与没有抑郁症的人群一样强烈。

“近十年来，我们的团队一直在改进使用移动技术来衡量AUD患者和有酒精相关问题风险的人的实时、具有临床意义的结果的方法，”该研究的合著者、芝加哥大学精神病学和行为神经科学副教授Daniel Fridberg博士说，“这些方法使我们能够弥合实验室和现实生活之间的差距，并带来了新的见解，这些见解有一天可能会带来更好的治疗方法。”

重新思考成瘾和治疗

这项研究对流行的“成瘾的阴暗面”理论提出了质疑，该理论认为，AUD患者最终饮酒不是为了快乐，而是为了避免戒断和情绪困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患有抑郁症的人可能对酒精的积极反应会减弱，但这项研究发现的结果恰恰相反。

King将这些个体对酒精的强烈快感反应比作“加速踏板”，推动他们进一步饮酒。“作为治疗提供者，我们被教导说，AUD患者饮酒是为了自我疗愈，感觉更好，”她说，“但他们究竟感觉到了什么？从我们的研究来看，似乎是高度的刺激和愉悦感，以及负面状态的适度下降。”

这种见解可能会重塑AUD的治疗策略。如果酒精的快感在维持成瘾中起着重要作用，那么治疗可能需要解决这些强化体验，而不是仅仅关注减轻压力。

King的下一项研究将考察患有长期AUD的老年人是否也会从饮酒中获得更高的快感。传统的观点认为，多年的酒精使用会钝化其快感效果，但如果她之前的发现成立，那么这些个体可能仍然会从酒精中获得强烈的积极强化。

理解这一点可能有助于改进针对不同年龄组的成瘾治疗策略。